Ave Maria
福哉 瑪麗亞
Wenn wir auf diesen fels hinsinken zum schlaf
我們在岩石上睡著了
Zum Schlaf, und uns dein Schutz bedeckt
當妳的庇護覆蓋著我們的時候
Wird weich der harte Fels uns dunken
堅硬的岩石也變得溫柔起來了
Ave Maria! Ave Maria!
福哉 瑪麗亞！ 福哉 瑪麗亞！
Ave Maria……
福哉 瑪麗亞……
荒蕪的原野上，只有一座殘破的風車座落於最高處，由頂點望下，能見到的只是一片連接著一片，望不見邊際的草原。
烏雲籠罩著天空，厚厚的雲層伴著幾許的悶雷，不一會兒，滂沱的大雨便直接落在了大地。
她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沖刷著她的身體。即使雨勢再怎麼大，雨滴再怎麼打上了她的臉，她卻一步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她感覺不到痛。
為什麼她感覺不到痛？這明明是該要痛的啊！
「瑪麗亞！」
她無神地看著自遠處冒著雨向自己跑來的男人，看著他焦急的表情，看著他也同樣被大雨打濕的身子，她不知怎麼地，竟然有種異樣、連她自己都說不出來的感覺。
「瑪麗亞，妳是跑到哪里去了？」他氣極地將她摟住，發現她的冰冷身體因雨淋而不自覺發抖時，他更是無奈。「妳知不知道我們有多擔心妳？」
看著他的臉，看了好久好久，她才幽幽開口：「為什麼要擔心我……」
為什麼要擔心她……為什麼要給了她希望然後又讓她絕望？
為什麼要每次在她注定失望後又讓她抱著一絲小小的期待？
「妳叫我們怎麼不擔心你？」他抱緊了她，看不到她的表情。「妳叫我們怎麼不擔心啊……」
「不用擔心我的……」任由他緊摟著，她眼神空洞地望向了天空。「諾亞，沒有人要我……」她輕輕地拉下了她的衣領，露出了印在她胸前的逆十字架的痕印。「你看…連上帝都遺棄我了……」
他緊鎖著眉，「瑪麗亞，是不是有人今天又說了什麼？」
她沒有回答，只是空洞地，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直直望向天空──
「沒有人要我…沒有……」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親愛的，妳不要太激動……」
「我怎麼能不激動？瑪麗亞竟然……她竟然自己烙了個逆十字架在胸口！我的孩子竟然烙了個逆十字架在胸口啊！」
「親愛的……她畢竟還小，還不懂事，她不懂那是什麼的啊……」
「上帝都遺棄她了！那孩子……是惡魔！是惡魔啊！」
媽媽為什麼要說她是惡魔呢？她不是，她不是啊！
「她是惡魔啊……嗚……」
媽媽為什麼在哭？為什麼？
因為她胸前的逆十字架嗎？
她也不是故意要烙的啊……如果她當時不那麼做，那她就會被欺負，會被打，會被抓……
「我生出了個惡魔啊……請寬恕我…上帝啊……」
媽媽不要哭了好不好？媽媽可不可以不要哭了？可不可以讓她來承擔媽媽的痛苦？
上帝啊，如果可以的話，就讓一切的傷痛讓她來承擔吧……
綿綿的細雨不停地下著，一排排整齊潔淨的十字架底下沈睡著一個個安詳的靈魂，雨絲輕輕地打上了大地，讓整個墓園產生了肅穆卻也哀淒的氣氛。
「妳是惡魔！妳是惡魔啊！」
在一個新插上的十字架旁，身著黑色喪衣，神色哀戚的女孩撇開了頭，任由一旁激動的女人搥打著。
在旁邊一同參加喪禮的人沒有一個出來阻止，反而是交頭接耳地竊竊私語著。
「妳這惡魔！害死了我丈夫還不夠，妳為什麼要連我唯一個兒子也害死了？！」
「媽媽……」
「不要叫我媽媽！」女人尖叫著，更加瘋狂地搥打著她。「我不是妳媽！我沒有生過一個惡魔！」
她無言，只是任由著母親發泄。
她真的是惡魔嗎？
為什麼在爸爸過世沒多久之後，弟弟也一起走了？
是她的存在為家裏頭帶來了厄運嗎？否則為什麼家裏頭會接二連三地發生了那麼多事？
「阿姨，妳就別太激動了……」
「諾亞……」女人哭著倒進了男孩的懷裏，啜泣不已。
她看向了他，只見他也是一臉淒然。
諾亞……她們家的鄰居……也是她弟弟的好朋友……
他……也覺得她是惡魔吧？
畢竟她害死了他最好的朋友……
「阿姨……雷恩的死並不是瑪麗亞的錯，他是因為染上了風寒卻又不懂得好好照顧自己所以才……」
不等他說完，女人已經先抬頭：「這就是她的錯！好好的怎麼會染上風寒？這明明就是她替雷恩帶來的厄運！」她又開始搥打著她，「都是妳，都是妳……」
她怔怔地看向了他，不敢相信他竟然不像村子裏的人一樣在底下說著她是如何如何，反而還幫她說話。
注意到了她的注視，面對著她已經失控的母親，他只能用眼神安撫她。
我─知─道─妳─是─無─辜─的─
讀出了他的唇形，她在這一刻感動得無法自己。
原來上帝還是沒有完全遺棄她的，不是嗎？
最起碼，在所有人都指責她是撒旦的使者的同時，還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她是清白的。
這就夠了，這就夠了……
心好痛……
瑪麗亞朝著教堂的方向跑去，一手摀著心臟的部份。
心好痛…好痛好痛……
她不停地跑著，赤著腳，急遽地奔跑著。
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自哪兒飄來了一片厚重的烏雲。冷風開始吹襲，刮起了她的裙擺，刮起了她的髮絲。自遠處看，只見著一片白色的麻布以及厚厚的棕色絲線以快速移動的方式在空中飄揚著。
悶雷一響，驟然大雨便傾巢而出，雨勢之大，彷佛下一刻便會淹滅了底下的小村一般。
豆大的雨滴不間斷地打在她的臉上，不知是雨又或者是淚水的東西讓她看不清眼前的一切。
為什麼會這樣…為什麼她會心痛……
『我不喜歡她！』
『我知道，因為她是惡魔嘛！但是，為什麼你要表現出一副對她那種楚楚可憐的樣子心痛的表情？』
『我不想多說，總之，我不是喜歡她！』
腦中突然響起了剛剛不小心聽到的話，她的心臟又是一陣的抽痛。
為什麼會痛…為什麼會痛？
她本來就不該被任何人喜歡了！她早就該習慣了啊！
可是為什麼她的心還是會痛……
不該的，不該的！
她不該為了諾亞的話而感到心痛的！
緊咬著下唇，用力到泛出了血絲，她扯開了鎖住了教堂正門的鎖鏈，用力推開了那扇門。
她自門口便看見了聖母瑪麗亞的神像所盛現出的恩慈表情。
「聖母啊……」瑪麗亞跌跌撞撞地朝著祂前進，她的雙臂張開，在走到接近了神像之時，她緊緊地擁住了聖母的神像。「聖母瑪麗亞……」
自從她的胸口烙下了那個逆十字架的烙印之後，她就被所有的人禁止步入教堂，大家都說撒旦的使者是該被懲治的，她的污穢和邪惡只會污染了聖母的純潔……所以她每次只能夠趁大家作禮拜的時候，偷偷地跑到教堂，趴在外頭的窗戶看著大家是如何歌誦著祂，如何敬慕著祂。
「妳是瑪麗亞，我也是瑪麗亞，但是妳是人人景仰，人人愛戴的聖母，而我卻是撒旦的使者……」
好不公平啊……她也想讓人愛，縱使只是一個人，就算只有一點點，她還是想嘗嘗那種被愛著的溫情……
「為什麼……為什麼要遺棄我……妳不是說所有世人都是妳的孩子嗎？為什麼我就不是，就不是呢……」
『上帝都遺棄她了！那孩子……是惡魔！是惡魔啊！』
「聖母啊，我不是惡魔，我不是……」
『我不喜歡她！』
「為什麼在所有人都遺棄了我之後，我還會痛呢……聖母啊……妳告訴我啊！妳回答我啊……」
她無法停止眼淚自眼眶中奔出，她只能夠抱著祂，口中不斷喃喃地念著聖母的名字。
「回答我啊……回答我啊…瑪麗亞……」
轟隆！
又是一記悶雷打入了烏雲，外頭的雨勢更大了，漆黑的教堂之中只有她一人在聖壇之前垂淚。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會心痛，但在她心痛不止地倉皇逃走後，她卻漏了他最後受不了旁人的批評而吐露出的話：
『我不喜歡瑪麗亞！但是我愛她──』
「瑪麗亞？」
靜靜地任由雨水沖刷著兩人，好半晌之後，諾亞才開口。
「諾亞……」她埋首於他胸前，悶悶的聲音透露不出她的情緒。「天堂……到底在哪邊呢……」
「天堂……在個人的心中吧……」
她摸了摸他的胸膛，「你的天堂在這兒……」她又摸了摸自己，「而我的天堂……卻從來就不曾出現過……」
她的天堂……原本是他啊，可是……現在她卻覺得她連天堂的邊都勾不到了……
「瑪麗亞？妳到底是怎麼了？」諾亞擔心地望著她迷離的表情，焦急卻偏偏捉不住她的心思。
「我的天堂……」她躺在他的懷裡，腦中一片空白，只是無意識地一直喃語：「好遠哪……」
媽媽……如果妳真的認為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就殺了我吧……
瑪麗亞閉上了眼，在母親掐住她頸部的手收力的時候，眼角的淚水低落了下來。
當她已準備好了接受死亡的決心時，頸子上的力道卻突然鬆了開來。瑪麗亞不解地張開眼，看到的便是母親淚流滿面的模樣。
媽媽……不要哭……
她原本想靠近母親，但她卻在瑪麗亞伸出手的那刻瑟縮了一下，
「瑪麗亞……」她在受傷地忡怔一會之後，冷不防地被母親緊緊地擁進了懷裡。「瑪麗亞啊……」
她怔怔地愣了好久，無法思考。
媽媽……抱著她……是嗎？
媽媽真的抱著她嗎？
媽媽愛她了嗎？
「瑪麗亞……」母親緊緊地抱住了她，瑪麗亞還來不及感動於被擁抱的真實，她的下一句話卻又將她打入了地獄。「妳不該被生出來，不該啊……」
瑪麗亞靜靜地讓母親抱著，身心疲憊到無法再對她說出來的話感受到任何一點的傷痛。
原來……到頭來……她還是一樣地有罪……
她沉沒在自己麻木的痛楚之中，在母親的聲音響起時，她渾噩地抬起頭。
「瑪麗亞……原諒媽媽的自私。」
瑪麗亞困惑地看著母親的臉，腦部仍沒恢復思考。
原諒什麼呢？媽媽並沒有錯啊……
在下一刻，她的瞳孔倏然放大，喉頭乾澀地不斷放聲尖叫。
豔紅的顏色自母親的脖頸噴出，在空中噴灑出圓弧的形狀，染紅了她的衣領，也染紅了瑪麗亞的衣裙。
「不要，媽媽……」
她驚慌地叫著，爬到了母親臥倒的軀體旁，雙手顫抖地按住了母親脖頸上的傷口，但卻徒勞無功，溫熱的鮮血只是不斷地一直自她指縫中溢出。
原諒媽媽的自私，瑪麗亞……
她的腦中仍閃著那句話，她沒有看見母親最後的容顏，只有純紅的豔色佔據了她的目光。
原諒什麼呢？原諒什麼呢？
媽媽要她原諒什麼呢？什麼人都沒有錯，她最不能原諒的……
是自己啊……
Ave Maria! Gratia plena
福哉 瑪麗亞！ 充滿著慈悲
Maria, gratia plena
瑪麗亞 充滿著慈悲
Maria, gratia plena
瑪麗亞 充滿著慈悲
Mater ave dominus
為聖母歡呼
Dominus tecum
她永遠與你同在
Benedicta tu in mulieribus et benedictos
她保佑了女人和男人
Et benedictus fructus ventris
保佑了在孕育的靈魂
Ventris tui Iesus
耶穌的靈魂
Ave Maria! Ave Maria!
福哉 瑪麗亞！ 福哉 瑪麗亞！
Ave Maria……
福哉 瑪麗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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